先前宋徽宗曾颁布法令让学士们对国家建设建言献策，并改革朝政，平反冤案，提拔人才。至真至性的士子们争先恐后抓心挠肝地提意见。可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风向变了，很多呕心沥血的建议都被当成了污染源。他们哪里知道，蔡京频繁给皇帝灌输“空谈误国、实干兴邦”的理念，说书生的建议不靠谱儿，都是纸上谈兵。

   当时朝中新旧两派闹得不可开交，宋徽宗的艺术之心被折磨得烦躁不安。不知道蔡京是否学过麻衣相法，徽宗的表情让他验证了自己的揣测。这个投机分子为给自己的飞黄腾达创造“无菌环境”，要借皇帝之手将那些上书言事的正直人士统统除掉。为此蔡京专门成立了“五人小组”，成员有蔡京、蔡攸父子，自家门客强浚明、强渊明兄弟，还有学者叶梦得。蔡京率领他的小分队，废寝忘食，兢兢业业，拿出百分百的精力替皇帝“分忧”。他们把上书者按言论分为七种类型，杀一些贬一些再废一些。很快蔡京就交上了成绩单：将司马光、文彦博、苏东坡、黄庭坚、苏辙、范纯仁、程颐等109人列为“元祐奸党”，又“黜元祐害政之臣，第其首恶及附丽者”120余人，前后共涉及300多人，新派旧派黑道白道一锅端。

   宋徽宗是最强执行者，亲自执笔将这些杰出的名字刻成“元祐党人碑”，竖立在皇家门口，以正视听。为免后患，蔡京提醒皇帝：“这些人的作品太具煽动性，恐怕对您的统治有影响。”于是宋徽宗下诏，将苏洵父子及黄庭坚等一大批文化泰斗的不朽著作悉数焚毁。还没完，因为优秀者还有优秀的后代。为让这些后代们没机会上告申冤，蔡京又忽悠，于是他们的儿女得到了很不堪的待遇：驱逐出城，不得在京城做官，不得与朝中官员子女结亲，不得随意参加科举考试！

   接着蔡京又上奏：“陛下欲继承父兄之志，臣恳请按照熙宁制度，设立部省讲议司，以完成陛下心愿。”皇帝点头后，蔡京放开手脚，将心腹吴居厚、王汉之等人安插进中枢，彻底把持了朝政。至此，新党亡了，旧党死了，蔡党风头正劲。从此，官吏任免、财政收支及宗室事务都由蔡京一手操办。蔡京开始轰轰烈烈地整：打击对手政敌，摧毁国家人才；宋徽宗则大张旗鼓地整事：寻宝猎奇，耗费国家钱财。他搞收藏，办书画院，主持书法绘画大赛，全是大动作。不管动用多少民力，花费多少银子，凡是皇帝要干的蔡京一律鼎力支持。

   一个是投机者，没什么政治修养和道德底线的老官油子，一个是三分钟热血、没常性、做事凭感觉的书生帝，共同的爱好、相似的才艺将两人捆绑到了一起，啃噬着帝国国本。徽宗对艺术一触即通，对政事却是缺几分灵锐之气。他百分百地信任这个知己，完全看不出蔡京的真实意图，摸不清他的出牌方向，被蔡京蛊惑浑然不知。还沾沾自喜地庆幸：帝国得蔡京幸矣。君臣二人互粉互赏，天天见、时时见，一见就欢喜。

   蔡京是聪明人，皇帝倾慕自己、喜欢自己，这就是资源。他那么痴迷笔墨纸砚，那么喜欢沉醉于“天青色等烟雨”这样的浪漫意境，真好！他越文艺、爱好越多，自己就越有前途。天下是赵家的天下。自己和皇帝再亲再铁也逃不过君臣框架。高兴了请你喝一杯，不高兴没收乌纱、索取小命儿都易如反掌。要让这些极具破坏力的结果不在自己身上发生，就只有让皇帝在享乐中迷失，在迷失中沉沦，在沉沦中不能自拔。

   蔡京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地介入皇帝生活：吃穿用度、感情走向、舌尖幸福、装修等级、文化追求、特长爱好，这些都是皇帝最爱，更是蔡京眼里的“国事”。既然这些资源能通向辉煌，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？卑鄙者从来不会只把卑鄙作为自己的通行证，他们总是要将锦袍下掩藏的那些卑鄙慢慢转移，悄悄渗透，继而把卑鄙洗白成阳光事业，在太阳底下大张旗鼓地运作！蔡京爱权、恋权、贪权，对他来讲，没有官帽的脑袋简直不是完整的脑袋，不穿官服的身体简直比朽木还要不堪。费尽心机重回京城，亲近皇帝，就是要做帝国老二，把皇帝拥有的一切尽可能多地转移到自己手里。他狡猾现实，精明能干，是务实者。而赵佶轻浮浪荡，耽于享受，是典型的务虚者。务实对务虚，攻无不克。对于蔡京这样的弄权高手，要让皇帝放手放权，办法很简单：那就是把这只纸老虎关进金笼子，让他在耀眼的光芒中晕头转向，只有亮瞎他的眼，他才能安于萎靡。到时候自己出手，岂不是囊中取物，任意取舍？

   不过，皇帝虽然政治无知，但有文化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倒的。他要找一种依据，让皇帝心安理得地玩儿。用“高尚理念”打动皇帝。蔡京根据《易经》炮制出一个“丰亨豫大”的理论：意思是太平盛世，君子就要有“君子气概”，敢花钱敢享乐，不敢玩不会花就会失去上天眷顾。他还援引《周礼》的说法叫“惟王不会”：作为君王，所有花费都不必算计，过分节俭苦自己对君主来讲是可耻的。这样荒唐的话宋徽宗听了居然喜笑颜开，不，简直是心花怒放：“亲，还是你懂我。”他打心里喜欢蔡京，这厮不仅能干，最重要的是可以谈经论道、品茗听曲，可以一起赋诗对唱，研习书法。还可以一起尽欢享乐，一起嗨！这样的宝贝哪里找去？既是下属又是心腹，既是理论家又是实干家。最重要的是，他可以作为知音解决心灵迷雾。世间千般情意万般恋，最初的由头仅仅是能玩到一块儿，即所谓的投缘。至于这段关系日后的走向，那就要看双方的所有和所取。（待续）